他帽子戴得很高,差不多把整个的脑门露在外面,这种昂昂然的气概,便是当年的文官和平民特意装出来对抗军人的气焰的。并且那还是一顶十四法郎的吓人的丝帽子,帽檐的反面给又高又大的耳朵印上两个半白不白的、刷也刷不掉的印子。帽坯上照例胶得很马虎的丝片子,好几处都乱糟糟的黏在一块儿,尽管天天早上给修整一次,还像害了大麻疯似的。
仿佛要掉下来的帽子底下,露出一张脸,滑稽可笑的模样,阔大的麻子脸像个脚炉盖,凹下去的肉窟窿成为许多阴影;高的高,低的低,像罗马人的面具,把解剖学上的规则全打破了。一眼望去,竟找不着脸架子。应当长骨头的地方,却来上一堆果子冻似的肉;该有窝儿的部分,又偏偏鼓起软绵绵的肉疙瘩。这张怪脸给压成了南瓜的形状,配上一对灰眼睛——眉毛的地位只有两道红线——更显得凄凉;整个的脸被一个堂吉诃德式的鼻子①镇住了,像平原上的一座飞来峰。这鼻子,想必塞万提斯也曾注意到,表示一个人天生地热爱一切伟大的事,而结果是着了迷。那副丑相,尽管很滑稽,可绝对不会叫人发笑。可怜虫苍白的眼中有一股极凄凉的情调,会叫开玩笑的人把到了嘴边的刻薄话重新咽下去。你会觉得造物主是不许这老头儿表示什么温情的,要是犯了禁,就得叫女人发笑或是难受。看到这种不幸,连法国人也不作声了,他们觉得人生最大的苦难就是不能博得女人的欢心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