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学校放写生假,我到上海看你,才知道你病了。身子好些不?”
“大好了。明天就买船票回上海。”
海鲤子近近地站在蕙宁对面,发现蕙宁很是消瘦,高高的颧骨上方嵌了两个黑洞似的大眼睛。眼睛甚亮,如同两粒烧得正旺的炭火。那样的亮光,突然让海鲤子有些心惊起来。
22
蕙宁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回小城教书,而她的同学大多留在了上海或进军京都。当她的同学在三五成群地交换着毕业赠言,面泛潮红无比兴奋迫不及待地要去翻开生活的另外一页时,蕙宁却默默地躲在寝室里收拾行囊。憧憬只有和未知联系在一起时才有存在的价值。小城对蕙宁来说是一双穿了多年的布鞋,从鞋尖到鞋跟她几乎能数得出针脚的疏密来,早无新奇可言了。从人们小心翼翼的目光里,她觉出了自己的孤单。快乐如水,精心地绕着她流走了。她像一座被海水环绕的孤岛,满眼都是水,却没有一滴是她可以饮用的。
这样的结局并非意外。其实早在两年前,当谢克顿太太对众人说出那番话来的时候,蕙宁就已经知道她的生活将会在这里脱离原来设想的轨道,拐出一个大大的弯。所以当她从负责分配的指导员手里接过报到证时,脸上无风无浪地平静着。那个工农兵学员出身的指导员期期艾艾地说了些“档案里没加什么东西,将来要引以为戒”之类的话,蕙宁自己也没想到竟会对他嫣然一笑。后来想起来,蕙宁很满意能将那样一个微笑作为句号放在大学生活里。